夏日的傍晚,闷雷在云层里翻滚,秀婷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前,手里还攥着刚擦完灶台的抹布。婆婆去邻市探亲未归,丈夫出差前反复叮嘱她“记得给爸送降压药”——这句话此刻像根刺似的扎在她心里。
公公老李的咳嗽声从二楼传来。这位退休的语文教师向来寡言,自从三年前老伴去世后,更常把自己关在书房写毛笔字。秀婷端着药碗上楼时,瞥见走廊尽头虚掩的房门里,台灯暖光映着墙上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少女正冲她笑,那是婆婆年轻时的模样。
“爸,该喝药了。”她轻叩门板,却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拖动椅子的声响。推门瞬间,老李正手忙脚乱地把什么往抽屉里塞,案头砚台被打翻,墨汁泼在摊开的日记本上,洇出一片深蓝。
“您没事吧?”秀婷慌忙抽纸巾擦拭,指尖突然触到纸页间夹着的硬物。老李猛地按住本子,动作太急碰倒了青瓷笔洗,水花溅湿了秀婷的衬衫。
第二天社区超市里,王婶举着促销传单凑过来:“昨晚看见你家阳台灯亮到后半夜,老爷子又失眠了?”没等秀婷回答,对方压低声音:“听说老李头最近总往西街照相馆跑?”收银台前排队的几个老太太齐刷刷转头,秀婷攥着购物袋的手指节发白。
当晚丈夫的视频电话来得格外早。“爸今天打电话问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秀婷心头一跳。窗外月光爬上梳妆台,照得那个从日记本里掉出的金属物件泛着冷光——是把老式黄铜钥匙,拴着褪了色的红绳。
钥匙插入阁楼门锁时发出生涩的“咔嗒”声。秀婷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樟木箱,突然定格在箱盖上用粉笔写的日期:1992.6.18。这是婆婆的笔迹。
翻到箱底时,老式海鸥相机突然从帆布套里滑出。取景框还夹着半张撕碎的照片,依稀能看出穿病号服的女人抱着婴儿,背后墙上挂着“妇产科315床”的牌子。秀婷想起婆婆总念叨“当年生小军大出血,差点就…”
楼梯传来脚步声时已来不及躲藏。老李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相机,忽然蹲下身掀开地板暗格。成摞的汇款单雪片般散落,收款人都是“西街照相馆陈师傅”,最近一张的附言栏写着:“请务必修复第47张底片”。
“这是小军亲妈。”老人颤抖的指尖抚过照片里苍白的脸,“她走的时候孩子才满月…现在的婆婆,是当年病房的护工。”阁楼小窗透进的月光里,三十年前的秘密缓缓铺开:为了给养子完整的家,女人藏起自己的病历本,直到临终前才同意拍下这张唯一的合影。
晨光熹微时,秀婷把热腾腾的豆浆端上桌。老李推过来个丝绒盒子,里头躺着那把拴红绳的钥匙:“小军妈妈留下的金镯子,该传给孙媳妇了。”社区广场上,王婶们惊讶地发现,那个总躲着人的老李头,今天居然在教儿媳妇写毛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