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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笼中的红玫瑰】

盛夏的梧桐院落里，檀木太师椅吱呀作响。七十三岁的程老爷子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掠过三个儿媳低垂的脖颈——大儿媳白琬旗袍领口绣着并蒂莲，二儿媳林月耳后散着茉莉发油香，三儿媳苏茵腕间银镯刻着梵文密咒。她们跪在青石板上奉茶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程家三兄弟迎亲时掀起的红盖头。

「父亲，南洋的货船三日后抵港。」大儿媳的茶盏稳如她操持十年的账本，可老爷子分明看见她虎口处未消的掐痕。昨夜书房那场关于码头控制权的争执，最终以她踉跄撞翻砚台收场。墨汁泼在《朱子家训》拓本上，蜿蜒成扭曲的暗河。

二儿媳的杏仁眼总噙着水光，此刻却将茶盘往老爷子膝头推近半寸。她新裁的苏绣裙裾扫过紫檀脚踏，露出缀着鎏金铃铛的绣鞋——这是戏班子花旦才用的款式。上个月城隍庙夜戏散场时，老爷子分明看见她钻进黄包车的背影，车帘缝隙里晃着半截男人西装裤管。

最年轻的苏茵捧着汝窑天青盏，茶汤映出她左眼尾的泪痣。这个留洋归来的三儿媳总爱在家族宴席间谈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此刻却乖顺如祭坛羔羊。直到老爷子接过茶盏时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才发现她袖中藏着裁纸刀，刀刃正抵住自己跳动的腕脉。

祠堂香炉升起三道青烟时，管家送来当日的《申报》。社会版头条刊登着码头工人暴动事件，娱乐版角落里却藏着某富商与儿媳私奔的艳闻。老爷子用烟枪敲了敲报纸边缘，三个儿媳同时绷直了脊背。

【裂帛声里的棋局】

冬至祭祖那夜，程宅三十六盏宫灯全数熄灭。当大儿媳白琬举着烛台冲进佛堂时，正撞见二儿媳林月攥着带血的银簪。檀香案上供着的翡翠白菜碎成三瓣，老爷子惯用的犀角杯滚落在苏茵脚边，酒液在地砖缝里爬出猩红脉络。

「父亲说要重立遗嘱。」林月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经卷，撕下写满生辰八字的黄表纸。她忽然低笑出声，鬓边珍珠步摇撞出碎玉声响：「他说程家产业该交给最像他的孩子——可三位少爷十年前就葬在滇缅公路了。」

白琬的烛台照出苏茵锁骨处的淤青，那形状恰似老爷子印章上的貔貅纹。留洋女子突然抽出那柄裁纸刀，却不是刺向任何人——她割开旗袍高领，露出脖颈缠绕的绷带，渗血处隐约可见牙印。「他要的不是继承人，」苏茵的英式腔调裹着寒意，「是能延续他骨血的容器。」

佛龛后的暗门就在这时轰然洞开。老爷子拄着阴沉木拐杖踱出阴影，蟒纹长袍下摆沾着香灰。他抚过三儿媳们或战栗或僵直的身躯，最后停在白琬耳边：「你以为码头账簿里夹带的军火单子，真能逼我放权？」

当巡捕房的哨声划破夜空时，程宅后院的古井泛起血泡。林月抱着戏装头面纵身跃入火海，苏茵的裁纸刀插进老爷子心口却弯成月牙状。只有白琬端坐正厅，将南洋货船的股权书一页页喂进火盆，火光映亮她旗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晨雾散尽时，《申报》记者在程宅废墟里捡到半本烧焦的日记。最新一页写着：「三个儿媳都是我的作品，可惜她们总想当作者。」墨迹未干处，依稀能辨出重叠的指纹——粗粝的老茧压着纤细螺痕，像极了某种未完成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