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宴会厅投下细碎光斑,高氏主宅的鎏金座钟敲响第八声时,我望着高景明将红酒杯抵在唇边。这个动作他做了二十年,从青涩少年到如今执掌半壁江山的模样,杯沿残留的唇印始终带着某种隐晦的暗示。侍应生托着银盘经过,他忽然侧身挡住飞溅的酒液,西装布料擦过我裸露的肩胛,檀香混着威士忌的气息在皮肤上灼出细小电流。
"二小姐该换杯热茶。"他解开袖扣的动作像在拆封情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我腕间玉镯。这只祖传翡翠自三年前订婚宴后就再未离身,此刻却在暖光下显出蛛网状裂痕。二楼书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我们默契地错开视线——高家老爷子又在训斥长房长子,那些关于海外并购失败的斥责穿透雕花木门,与楼下弦乐四重奏形成荒诞的和鸣。
化妆间镜面倒映着走廊转角纠缠的身影,大嫂的珍珠耳环勾住三叔公的怀表链,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上个月在私人画廊看到的装置艺术:被金属丝缠绕的蝴蝶标本。手机在晚宴包深处震动,匿名账号发来的照片里,景明的车停在城南某栋公寓楼下,时间显示是董事会召开前三小时。
我对着镜子补上唇釉,血色漫过唇线时突然理解母亲临终前那句话:"高家的女人,要学会把秘密酿成香水。"
宴会厅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景明的手按在配电箱密码锁上。他今天系着墨绿暗纹领带,正是去年我留在酒店套房的那条。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有人碰倒了香槟塔,液体顺着大理石纹路蜿蜒至我脚边,像条闪着微光的毒蛇。
保险柜第三层暗格里的股权转让书还带着油墨味,我对着落地窗外的晨雾点燃薄荷烟。景明凌晨传来的加密文件正在平板电脑上闪烁,他竟暗中收购了陈氏海运17%的散股。这个总爱在家族会议上把玩打火机的男人,什么时候学会用离岸公司做资本跳板?烟灰落在父亲手写的遗嘱复印件上,洇湿了"长女"二字最后的顿笔。
葬礼那天的雨下得蹊跷,黑色伞面连成移动的迷宫。景明撑伞的手始终与我保持三公分距离,这个数字精确得如同他操盘的每场收购战。当牧师念到"尘归尘"时,他忽然用伞骨轻叩我后腰,西装内袋的U盘贴着体温,里面是三位叔公的海外资产明细。我们站在潮湿的墓碑丛中,像两株根系相连却被迫背向生长的植物。
今夜的地下停车场弥漫着轮胎焦糊味,我盯着后视镜里逐渐逼近的越野车,指甲陷进真皮方向盘。蓝牙耳机传来景明低沉的喘息:"往三号码头开,我的游艇加满油了。"仪表盘警报器突然尖叫,后车大灯将我的影子投在水泥柱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转弯时瞥见储物格里的瑞士军刀,想起十八岁生日他教我拆卸手枪时的神情——那种把致命武器变成玩具的温柔。
当游艇划破漆黑海面时,景明正用绷带缠裹我渗血的手掌。卫星电话在控制台不断震动,屏幕上跳动着老宅的紧急呼叫。他忽然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的陈旧疤痕,那是为我挡下绑架者匕首留下的印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他蘸着威士忌在航海图上画出航线,"要么回去当联姻棋子,要么…"海浪撞上船舷的瞬间,他咬开我衬衫第三颗纽扣的动作,比任何商业谈判都具侵略性。
远处灯塔开始旋转,光束扫过船舱里散落的股权文件。我在他肩头咬出新渗血的牙印时突然明白,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博弈里,我们既是彼此的软肋,也是唯一的铠甲。当黎明撕开海平面,加密邮箱里已躺好三封定时发送的邮件,收件人分别是家族律师、财经记者和我的未婚夫。
景明把GPS定位器扔进大海的动作,像极了少年时我们埋葬的那只断线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