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网
陈卫东
2025-08-12 07:58:44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像极了小丹此刻剧烈起伏的心跳。后视镜里映出她精心描绘的玫瑰色唇线——这是她成为金牌律师后养成的职业习惯，却在此刻被咬出几道细碎的齿痕。导航显示距离同学会酒店还有3公里，车载广播里突然传来《十年》的旋律，副驾驶座上的钻石手包应声滑落。
十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秋芬就是这样站在宿舍楼下。白衬衫湿透成半透明贴在身上，手里攥着被雨水泡烂的玫瑰，对着四楼声嘶力竭地喊：“小丹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整栋女生宿舍的窗户次第亮起，看热闹的窃窃私语混着雨声，把少女最后的尊严碾成粉末。
如今旋转门里走出的男人让所有回忆轰然炸裂。秋芬的银丝眼镜泛着冷光，剪裁精良的西装裹着比记忆中更挺拔的身形，指间转动的万宝龙钢笔在看见小丹的瞬间骤然停住。宴会厅水晶灯下，他端着香槟穿过人群走来时，小丹分明看见他左手无名指闪过铂金的光。
“听说你上个月刚帮恒远集团打赢了跨国并购案？”秋芬的嗓音比当年低沉许多，带着恰到好处的雪松尾调香水味，“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投行当法律顾问？”他递来的名片上烫金字体刺得人眼眶生疼，小丹突然想起大二暑假，这个人在城中村大排档里，就着两瓶青岛啤酒跟她描绘的未来：“等我有钱了，要把所有东西都镶上金边。
洗手间镜前补妆时，隔间里飘出的对话像淬毒的银针：“听说陈总当年是被那女人当众甩的？”“可不是嘛，穷小子被法学系系花羞辱，现在成了投行新贵回来打脸……”小丹的唇刷在嘴角划出猩红痕迹，镜中倒影与十八岁的自己重重叠合——那个攥着验孕棒蹲在公厕发抖的少女，那个在秋芬第三次创业失败时默默转走奖学金的傻瓜，那个在手术室门口收到分手短信的……
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细密的金线，小丹把并购协议推回秋芬面前：“陈总是不是忘了，我接案子的规矩是先收30%预付款。”秋芬忽然笑起来，眼角纹路里藏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你以前帮我写情书给班花的时候，可没说过要收钱。”
落地窗倒影中，小丹看见他解开袖扣的动作顿了顿。当年在二手书店打工时，秋芬的格子衬衫袖口总是磨得起毛边，却坚持每周买支玫瑰插在收银台的汽水瓶里。此刻他腕间露出的百达翡丽折射着冰冷的光，小丹突然伸手按住他正在签字的钢笔：“你太太知道你在收购她娘家的公司吗？”
空气凝固的刹那，办公室暗门突然滑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端着骨瓷茶具款款而入，小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张脸与十八岁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惊人相似。秋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特助林小姐。”
当小丹在深夜接到匿名包裹时，终于明白这场重逢远非偶然。牛皮纸袋里掉出的产检报告日期是十年前，受益人保单上的签名力透纸背，还有张泛黄的B超照片背面写着：“宝宝你看，这是爸爸摆地摊给你赚奶粉钱的地方。”最底下压着份未公证的遗嘱，日期显示是秋芬第三次创业失败的那天，受益人栏赫然填着她的名字。
此刻城市另一端，秋芬正站在能俯瞰整条金融街的落地窗前。保险柜最深处，褪色的电影票根上印着《泰坦尼克号》，那是他们挤在录像厅看的盗版光碟。手机屏幕亮起特助发来的消息：“她收下包裹了。”窗玻璃映出男人解开领带的动作，当年那个淋着雨嘶吼的少年与此刻的身影完美重叠。
远处CBD的霓虹在暴雨中晕染成片，像极了那晚女生宿舍楼下破碎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