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玻璃杯底碎成星屑时,林小棠正用指甲抠着钢琴漆面的裂痕。驻唱台后方这架老式立式钢琴,琴键缝隙里卡着二十年的烟灰,就像她卡在这个三流酒吧的第九个月。台下醉汉把威士忌泼上点歌单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攥着退学通知书把电子琴砸进垃圾桶的闷响。
第四根琴弦断裂的锐响让全场静了半秒。林小棠看着血珠从虎口渗进琴键凹槽,忽然听见吧台传来玻璃杯底叩击大理石的节奏——三短一长,精准踩在她未唱完的副歌拍子上。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缀着银色眼影的眼睛,皮衣领口晃动的十字架耳钉刺得她瞳孔微缩。
"《锈色月光》降两个调,"那人把柠檬片按进龙舌兰酒杯,腕骨处的火焰纹身在昏暗光线下像团将熄未熄的灰,"钢琴部分改爵士和弦,第二段主歌转布鲁斯音阶。"
后来林小棠总是记不清那晚是如何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只记得当沙哑的女声切入她临时降调的旋律时,天花板垂落的彩灯突然幻化成海底隧道的光斑。对方的手指在虚空弹奏着不存在的琴键,黑色指甲油剥落处露出浅粉色伤疤,像某种神秘的五线谱记号。
散场时在消防通道堵住她的女人吐着烟圈笑:"我叫江烬,灰烬的烬。你弹琴的样子让我想起…"她忽然用烟头在墙上按灭一个颤音符号,"想起十年前弄丢的打火机。"
江烬的地下室堆着十七把断弦吉他。当林小棠第三次被泛潮的琴谱糊了满脸时,终于看清那些残缺谱纸上反复出现的字母缩写——LX.T,用不同颜色的笔迹覆盖了整整十年。江烬抢回乐谱的动作太急,撕破的纸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琴行收据,日期停在她被迫卖掉电子琴的雨天。
"2009年青少年宫春季班,"江烬突然用变调夹拨开垂落的蓝发,"有个总把《欢乐颂》弹成葬礼进行曲的笨蛋。"记忆像受潮的磁带突然卡出清晰片段,林小棠想起总躲在琴房外的蓝裙子女孩,裙摆沾着隔壁画室的丙烯颜料。
此刻排练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江烬把效果器旋钮转到暴雨模式:"当年你说只要有人合唱就继续学琴。"失真音墙轰然炸开的瞬间,林小棠发现那些乐谱上的伤痕——咖啡渍盖住安眠药瓶印,烟洞烫穿抑郁症诊断书,而所有休止符都被画成燃烧的流星。
当江烬在跨年演出把《锈色月光》改成双主唱版本时,林小棠终于看清舞台对面LED屏上的歌词投影。那些她总听不清的英文段落,竟是十年前自己写在琴谱边缘的涂鸦诗。江烬撕开皮衣露出肩胛处的纹身,蓝玫瑰缠绕着LX.T的化学符号,镁光灯下泛起珍珠般的痛感。
"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耳返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电流震颤的哭腔,林小棠按下琴键时,发现所有黑键都被替换成母亲当年砸碎的那台电子琴残片。台下欢呼声海啸般涌来时,江烬咬住她渗血的指尖,咸涩的血珠混着十年份的锈味,在舌尖酿成最暴烈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