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沟的老少爷们都知道,西头王老蔫家那铺能睡八口人的火炕底下,埋着三坛子六十年的高粱烧。这秘密就像开春时河套里化冻的冰碴子,明晃晃地扎在每个人心尖上,可谁也不敢伸手去碰——自打王老蔫他爷那辈儿在炕洞里藏了酒,这铺炕就再没安生过。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外头刮着白毛风,王老蔫媳妇翠花正撅着腚往灶坑里添柴火。炕席底下突然"咯噔"响了一声,跟耗子嗑房梁似的。翠花手里的烧火棍"当啷"掉地上,她分明看见炕沿缝里渗出来道红印子,像极了去年腊月王老蔫宰年猪时溅在雪地上的血溜子。
"死鬼!快起来瞅瞅!"翠花一脚踹醒打着呼噜的汉子,"准是二叔公家那几个崽子又来作妖!"王老蔫迷瞪着眼往炕头摸,却抓了满手黏糊糊的东西。借着灶火光亮,两口子眼睁睁看着炕席缝里汩汩往外冒暗红色的液体,空气里飘着股子又腥又甜的怪味。
这事在村里传开时已经过了正月十五。村东头磨豆腐的老孙头说,那晚他起夜看见王老蔫家房顶上蹲着个黑影,跟老鸹似的扑棱着往西飞。第二天村西头老李家新过门的媳妇就疯了,光着脚在雪地里跑,嘴里喊着"酒坛子要吃人"。
眼瞅着要入伏,王老蔫家的怪事越发邪性。村里那些个光棍汉发现,只要太阳毒得能晒化柏油路的时候,老王家那铺大炕就开始往外冒青烟。这烟不呛人,倒带着股子酒糟发酵的酸香味,顺着风能飘出二里地。村支书带着治保主任来查了三次,愣是没找着烟道堵在哪。
最蹊跷的是村口小卖部的刘寡妇。这婆娘自从清明给王老蔫送过两瓶老白干,大热天就再没穿过正经衣裳。有人看见她半夜拎着酒壶往老王家后墙根蹭,红绸子肚兜被汗浸得透亮,嘴里念叨着"六十年的老酒该开封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出油来。王老蔫家突然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半个村的人都看见那铺大炕"轰"地窜起三尺高的火苗子。等众人拎着水桶赶到时,就见炕洞里咕嘟咕嘟往外翻着血红色的泡沫,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肉味。村东头算命的马瞎子掐着指头直哆嗦:"这是老王家祖上欠的债,该拿活人填炕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