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家的火炕烧得通红,炕席上却结着化不开的冰。六十八岁的张守业裹着褪色军大衣,盯着炕桌上那沓用麻绳捆着的钞票,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浑浊的声响。这是他第三次把存折拍在侄女春桃面前,皱纹里嵌着的煤灰随着面部肌肉簌簌掉落。
"二丫头,你公个(公公)当年从狼嘴里抢回我这条命。"老人用烟袋锅子敲着炕沿,火星溅在春桃新买的羊绒裙上,"现在他瘫在县医院,你忍心看亲叔公被高利贷逼死?"春桃盯着裙摆的焦痕,想起三天前在镇信用社看到的场景——这个口口声声要救命钱的叔公,正把一摞红钞塞进姘头的蕾丝胸衣里。
土炕下的地火龙突然爆出噼啪炸响,惊得窗台上的狸花猫打翻了腌酸菜的陶缸。春桃闻着空气中发酵的酸涩,突然笑出声:"叔,您知道现在娶个二婚带娃的媳妇要多少彩礼吗?"她掏出手机,相册里穿着貂皮的中年女人正倚在宝马车上比耶,"王寡妇要的二十万,您打算让哪个侄女卖身来填?"
炕头的座钟当当敲了七下,震得墙上年画里的财神爷金粉簌簌而落。春桃抓起那捆钱掂了掂,突然扯开棉袄露出腰间狰狞的刀疤:"去年您说借三万给大壮治病,结果钱进了牌九局。这道疤是讨债人留的,今天要不要再添道新的?"老式灯泡在头顶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扭曲成搏斗的野兽。
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被北风卷进走廊时,春桃正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出神。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里跳出一段视频:叔公跪在祖坟前哭嚎,镜头特意扫过他磨破的膝盖和结霜的鬓角。配文"不孝侄女见死不救"后面跟着三个滴血菜刀的表情。
"演得挺专业啊。"临床的大姐凑过来瞥了眼屏幕,"我家那老东西去年用这招讹了八万,转头就给相好买了金镯子。"她掀开病号服,露出腰间同样的刀疤,"知道我为啥在这吗?追债的捅错人了。"春桃摸着口袋里的录音笔,想起昨夜在土炕下的发现——藏在炕洞里的账本记录着二十年来所有"借款"的去向,最新条目赫然写着"王寡妇堕胎费"。
当春桃把账本复印件撒在家族祠堂时,叔公正在给祖宗牌位擦灰。香炉里突然腾起的火苗吞噬了那些泛黄的纸页,老人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就要砸过来。"您猜王寡妇为什么肯交出这个?"春桃晃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我付了她双倍封口费。"烛台哐当落地,砸碎了青砖缝里挣扎求生的野草。
深夜的土炕重新烧热时,春桃把剩下的钱塞进公公病号服口袋。"这钱干净。"她对着装睡的老人轻声说,"我用叔公的赌场股份换的。"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覆盖了院子里扭打的痕迹。家族群突然弹出新消息:叔公发了张双手合十的图片,配文"亲情无价"。春桃按下截屏键,把证据存进云端。
火炕下的地火龙发出满足的叹息,她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但至少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