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第三次把啤酒瓶砸在油腻的塑料桌布上时,老王终于忍无可忍地掀了象棋盘。油渍斑驳的「楚河汉界」在空中划出弧线,混着隔壁桌飘来的烤韭菜味,把深夜大排档搅得乌烟瘴气。
「老子当年在缅甸边境缉毒,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去都没眨过眼!」老周扯着嗓子,保安制服领口崩开两颗扣子。这话他每周至少说三次,自从三年前从化工厂保安岗退休,这个「缉毒英雄」的故事就在烧烤摊讲了182遍。
戴着老花镜修手表的老王冷笑:「您那化工厂连只野猫都钻不进去,还缉毒?」他手里攥着自制的电磁脉冲器——这玩意上个月刚让整条街的路灯集体短路。
「诸位,」流浪诗人老李突然举起半瓶二锅头,蓬乱白发在夜风里炸成蒲公英,「你们听见下水道在吟诵《将进酒》吗?」话音未落,三个酒瓶同时朝他飞去。
这场每周五雷打不动的「老头乐」聚会,被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脆响拦腰截断。穿亮片短裙的女人径直坐到油腻长凳上,黑色渔网袜勾着细高跟鞋,怀里却抱着柄三尺长的苗刀。
「江湖救急,」她弹开镶水钻的翻盖手机,屏幕蓝光映着艳红唇角,「三个老头加个女流氓,够拍部cult片了。」自称B姐的女人甩出张模糊照片:夜色中的废弃化工厂亮着诡异红光。
老周盯着照片里熟悉的铁门浑身发冷。那是他守了二十年的老厂区,三年前因「污染超标」永久关闭。但此刻照片显示的时间,分明是昨天凌晨两点。
当电磁脉冲器瘫痪厂区监控时,老李正蹲在墙根写打油诗:「月黑风高撬锁夜,老头组团当飞贼」。B姐的苗刀劈开锈蚀铁链的瞬间,老周突然想起离职前那个暴雨夜——他分明看见十几辆冷藏车驶入早已停产的厂区。
穿过长满野草的装卸区,老王的手电筒光束突然剧烈抖动。二十米高的反应釜阴影里,整整齐齐码着数百个蓝色金属桶,桶身上「生物制剂」的标签在尘雾中泛着冷光。B姐的刀尖挑开某个桶盖时,四个人的瞳孔同时收缩:透明密封袋里蜷缩着深褐色块状物,像极了风干的……
「别碰!」老周突然扑倒准备凑近的老李。三十年前缉毒队的记忆呼啸而来——这是纯度极高的海洛因砖。
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时,B姐反手甩出苗刀打灭手电。黑暗中有金属器械上膛的轻响,老周闻到了军用级防爆盾特有的橡胶味。老王哆嗦着按下电磁器开关,整个厂区的照明系统突然陷入黑暗。
「往反应釜管道爬!」B姐的低喝混着子弹打在铁板上的脆响。七十岁的老周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像壁虎似的贴着生锈铁管往上窜。当老李的破布鞋掉进三十米深的反应釜时,他们听见底下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操!怎么是四个老不死的?」
晨光刺破雾霾时,四个「飞贼」正蜷缩在直径两米的输料管道里。老王用电磁器改装出简易信号屏蔽器,老周数着子弹擦出的火星推算对方人数,B姐往刀柄缠止血绷带——她的左臂有道深可见骨的擦伤。
「十二人战术小队,」老周舔着干裂的嘴唇,「配的是MP5冲锋枪。」老李突然咯咯笑起来,掏出发酵的塑料袋:「诸位,要不要尝尝我的特制醪糟?」酸臭味让B姐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转机出现在正午十二点。当战术小队开始切割管道时,老李哼起了荒腔走板的黄梅调。老王突然瞪大眼睛——声波频率让他的电磁器有了反应。三台手机被改造成共振器贴在管壁,生锈的金属开始发出危险的嗡鸣。
「跳!」B姐踹开检修口的瞬间,三十米长的输料管轰然坍塌。追兵被埋进钢铁废墟时,四个身影跌进杂草丛生的冷却池。老周的后背被划出半米长的伤口,却死死护住从管道里顺来的金属箱。
箱子里是整摞的「器官运输许可协议」,乙方签章让所有人血液凝固——那家号称「用科技延长生命」的上市医疗集团,半年前刚给全市养老院捐赠过智能体检设备。B姐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的电子芯片闪着蓝光:「他们在我身上试药三年,直到我发现他们在用养老院做活体实验。
老周想起每月领退休金的银行卡,开户行正是该集团旗下的商业银行。老王翻出上周修过的智能手表,心率监测模块突然变得可疑。老李醉醺醺地摸出皱巴巴的传单:「政府补贴的老年公寓…就在化工厂隔壁地块…」
夜色再次降临时,他们蹲守在集团总部的地下停车场。B姐的苗刀挑开货车篷布,冷气森然的运输箱里,整排肾脏培养舱正在幽幽发亮。老王改装过的电磁脉冲器接入了大厦供电系统,老周摸出尘封多年的侦查技巧,老李的「醪糟炸弹」在通风管道里酝酿着生化攻击。
当整栋大楼陷入黑暗与恶臭时,B姐踹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防弹玻璃。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焚烧文件,看见苗刀却笑出声:「你以为能活着走出这里?」他按下桌底按钮的瞬间,老周的警棍却先一步砸碎了他的腕骨。
「二十年前你往反应釜倒苯酚时,」老周把对方的脸按在冒烟的碎纸机上,「我就该把你塞进离心机。」
这场荒诞复仇在黎明前落幕。晨间新闻播报着「知名企业涉嫌多重犯罪」的快讯时,四个身影正挤在老王的面包车里啃煎饼果子。B姐突然抢过老李的酒瓶猛灌一口:「喂,你们真信那个董事长是最终BOSS?」
董事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藏着一本用盲文写成的《员工手册》。老李用长指甲蘸着威士忌在纸上摩擦,突然被老王抢过去塞进电磁器——破译出的摩斯电码显示着全市27家养老院的坐标。
「他们在给老人注射纳米机器人。」B姐扯开运输箱里的保温层,指着一管泛蓝的药剂,「说是预防阿尔茨海默病,实际是把人变成生物硬盘。」老周想起上个月养老院发的「智能手环升级通知」,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行动定在重阳节当天。老王把助听器改造成信号接收器,老周穿着偷来的白大褂混进体检车,B姐的苗刀藏进锦旗卷轴,老李则捧着泡了十年的蛇酒,声称要表演「非物质文化遗产酿制技艺」。
消毒水味刺鼻的体检室里,护士推来的「认知功能测试仪」闪着不祥的红光。老王突然剧烈咳嗽,电磁器干扰让屏幕跳出乱码。老周趁机调换血样时,窗外传来老李撕心裂肺的唱腔:「酒来——酒来——三斤砒霜泡茅台!」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让所有人汗毛倒竖。三百个培养舱悬浮在淡绿色液体中,苍老的躯体连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线。B姐的刀尖抵住研究员咽喉时,对方却诡笑:「你们真以为能阻止进化?」墙上的全息投影突然启动,某个培养舱里的老人睁开眼——他的瞳孔是机械结构的万花筒。
警报炸响的瞬间,老周抡起消防斧劈向主控台。老王把电磁器调到最大功率,所有电子门锁同时爆出火花。B姐拖着昏迷的研究员且战且退,老李却蹲在走廊中间写诗:「长生原是催命符,七旬老汉赛博飞升苦」。
当他们冲进紧急通道时,整栋楼的智能安防系统突然集体倒戈。扫地机器人拖着电击器围剿,空调出风口喷出麻醉气体,连电梯都在自动执行「困敌模式」。老周把防爆盾牌卡进电梯门缝大吼:「走消防梯!那帮孙子还没给老东西装芯片!」
火锅店的麻辣汤底咕嘟冒泡时,老李正用筷子敲碗唱莲花落。墙上电视播着「医疗集团高层集体失踪」的新闻,B姐的苗刀裹在塑料袋里塞进装毛肚的泡沫箱。
「他们的主服务器在核避难所里。」老王蘸着麻酱在餐巾纸上画示意图,「用电磁脉冲烧不掉,除非……」话音未落,穿外卖服的男人突然掀翻桌子,袖箭擦着老周耳朵钉进墙里。
追逐战在菜市场达到荒诞巅峰。老王用电子秤改装电磁炮,老周把冻带鱼当双节棍抡得虎虎生风,B姐的苗刀和杀猪刀擦出火星。当老李把臭豆腐卤汁泼向对方眼睛时,他们终于看清袭击者脖颈后的芯片接口——是培养舱里那些「赛博老人」。
地下五十米的核掩体充满未来感。泛着蓝光的服务器矩阵中央,悬浮着董事长年轻二十岁的全息影像。「欢迎参加人类进化仪式,」他张开双臂,「当意识上传完成,这具腐朽肉身……」
老周的警棍砸碎了投影仪。老王用改装过的电磁器接入主控台,B姐的苗刀抵住某个研究员:「怎么终止程序?」突然响起的机械合成声让所有人僵住:「建议采用火锅店电磁炉的共振频率。」
老李从裤兜掏出录音笔,里面是他偷录的火锅沸腾声。当老王把频率导入系统时,整个地下空间开始震颤。B姐突然拽着众人扑向应急通道,身后传来董事长扭曲的尖叫:「你们根本不懂!这是永生的代价——」
三个月后的拆迁工地,四个身影蹲在断墙边啃烤红薯。老周的新工作是动物园保安,老王开了家「反科技维修铺」,老李的诗集在地摊文学圈小有名气。B姐踢着碎石冷笑:「知道为什么那天电磁炉能破解系统吗?」
远处未完工的养老院大楼突然亮起诡异蓝光,夜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将进酒》。老李的酒壶停在嘴边,老王的老花镜闪过数据流般的反光,B姐的苗刀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而老周摸了摸后颈的结痂,突然觉得那天的擦伤疼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