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雷声碾过晒谷场时,十六岁的春桃正蜷缩在雕花拔步床的阴影里。她数着房梁上第九块松动青砖的裂缝,听着堂屋传来瓷碗坠地的脆响。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在雨夜砸碎母亲的陪嫁茶具,但木楼梯吱呀作响的节奏比往常更急促——那双沾着泥浆的解放鞋,这次停在了她虚掩的房门前。
村西头的老槐树见证过太多秘密。当年知青返城潮里,周家独子用麻绳把自己吊在树杈间,晃动的布鞋尖滴落的水渍,浸透了树下偷看堂姐洗澡的十二岁少年眼睛。二十年后,这个在宗族祠堂里砸碎功德碑的男人,把女儿春桃的校服衬衫按进装满新麦的麻袋,混着麦芒的喘息声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村医老赵头在巡诊簿上划下第七个"不明淤伤"记录时,春桃腹中蠕动的生命已能隔着校服勾勒形状。祠堂天井投下的菱形光斑里,三叔公握着族谱的手背暴起青筋:"周家血脉不能断在外姓人手里。"那夜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惊得守夜人打翻了铜盆——泛着铁锈味的井水里,漂浮着春桃母亲陪嫁的银镯子。
晒谷场边的拖拉机突突作响,载着满车新麦驶向县粮站。春桃数着车厢缝隙漏下的光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驾驶座上哼着小调的男人,后颈还留着昨夜被她抓破的血痕。
省农科院的专家蹲在周家承包的试验田里,对着枯死的转基因麦苗直皱眉。仪器显示土壤重金属严重超标,但更诡异的是每株麦穗的基因序列都出现异常断裂。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不会知道,二十五年前埋在这片地下的龙凤胎死婴,正用残缺的指骨抓着腐烂的襁褓。
留学归来的周启明站在祖宅改建的民宿露台上,望远镜里掠过堂妹弯腰插秧时露出的一截腰肢。智能灌溉系统突然失控喷涌的水柱中,他看见手机屏保照片里女友的脸,正与祠堂供桌上泛黄的老照片重叠——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姑祖母,1946年投井身亡时腹中怀着五个月胎儿。
DNA检测报告在家族微信群炸开那夜,暴雨冲垮了后山的乱葬岗。泛着磷光的骸骨顺着泥石流滚进稻田,其中两具纠缠的骨骼经碳14检测竟相差四十岁。民俗学家在县志里翻到"借种"条目时,周家正在举办第七次集体婚礼,新娘头盖下隐约露出春桃当年被剪断的麻花辫。
当无人机航拍画面显示周家百亩麦田天然形成双螺旋结构时,省城来的记者团被村口新竖的"科研重地"牌子拦下。暮色里,九十三岁的三叔公拄着拐杖走向晒谷场,身后跟着七个眉眼酷似的重孙,他们的瞳孔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琥珀色——就像二十五年前没入井底的那对银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