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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花衬衫下的春天】

1998年沈阳铁西区的冬天特别漫长。锅炉房烟囱冒出的灰烟像条冻僵的蛇，盘踞在红砖楼开裂的墙皮上。45岁的王桂芬把最后半袋苞米面倒进豁口搪瓷盆时，听见里屋传来丈夫的咳嗽——那台用了十二年的雪花冰箱早停了，药瓶在空荡荡的冷藏格里叮当乱响。

录像机红灯亮起时，她正把晾在暖气片上的红秋裤翻个面。镜头里先出现一双青筋凸起的小腿，接着是印着牡丹花的棉裤腰，最后定格在领口磨出毛边的的确良衬衫上。"老妹儿别绷着，学学电视里那些娘们儿扭胯。"举着DV的年轻男人吐掉烟头，铁架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作响。

三年前毛纺厂改制时，王桂芬在光荣榜上的照片还梳着时兴的波浪卷。如今她在菜市场捡菜叶时总把围巾裹到眼睛，却会在深夜反复观看那些像素模糊的录像——镜头里那个眼尾堆满皱纹却依然挺着胸脯的女人，比白天佝偻着扫大街的清洁工更像活人。

某次拍摄间隙，她突然抓住导演系毕业生的手腕："把俺家那台蝴蝶牌缝纫机拍进去中不？当年结婚时…"话音未落就被年轻男人塞进嘴里的橘子瓣打断。窗外的雪落在生锈的厂牌上，盖住了"东北第三毛纺厂"几个鎏金大字。

【在道德冰面上跳秧歌】

当王桂芬的儿媳在麻将馆发现那张盗版光碟时，封面上褪色的牡丹花正开在婆婆松垮的秋衣上。塑料凳翻倒的声响惊醒了趴在柜台打盹的小卖部老板，他眯着眼看见穿貂皮的女人举着菜刀追砍骑三轮车的老汉，车斗里二十斤冻梨滚了满地。

派出所调解室里，女警的圆珠笔在"传播淫秽物品"几个字上悬了很久。王桂芬盯着调解书上的墨水印，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厂礼堂跳忠字舞的情形。那时她穿着崭新的劳动布工装，胸前的铝质厂徽能照出前排小伙子的虎牙。

"要不…让妈搬去老年公寓？"儿子说话时不敢看窗台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正抱着孙子笑，背后的白桦树皮还带着新鲜的裂痕。那天深夜，王桂芬把攒在饼干盒里的拍摄收入一张张铺开，发现刚好够买去海南的硬座票——得胜镇那个消失十年的前夫，上周托人捎来张印着椰子树的名片。

开往南方的绿皮车启动时，月台上滚过几个空酒瓶。穿玫红色滑雪衫的身影突然扒着车窗喊："录像带第47分钟，俺别了朵绢花在缝纫机上！"汽笛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铁轨尽头升起的新月，像极了当年光荣榜照片里她耳垂上的有机玻璃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