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石英钟指向凌晨两点,岳婆第三次打开冰箱检查那盆土豆沙拉。冷藏室的冷光映在她新做的美甲上,孔雀蓝的甲片在玻璃碗上叩出细碎声响。这道用希腊酸奶代替蛋黄酱的改良配方,是上周在Lyona烘焙教室学来的——那个总穿着香槟色真丝衬衫的法国女人,此刻正躺在二楼客卧的羽绒被里。
客厅传来密码锁开启的电子音,女婿程野带着满身酒气撞进来,领带歪斜地挂在解开三粒纽扣的衬衫上。岳婆迅速将沙拉碗推回冷藏室,转身时撞翻料理台上的黑胡椒研磨瓶。玻璃碎裂声里,她看见程野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像三个月前撞见他们在储物间那次。
"妈又在准备夜宵?"程野的喉结上下滑动,目光扫过她蕾丝睡裙下的小腿。这个称谓从他薄唇间吐出时总带着某种黏腻的质感,像融化的焦糖裹着碎玻璃。岳婆弯腰收拾残局,后颈突然感受到带着威士忌温度的鼻息:"Lyona说您做的土豆沙拉…有种特别的味道。"
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两人同时僵住,楼梯转角处的感应灯逐层亮起,映出Lyona赤足站在台阶上的身影。她松散的金发垂在真丝睡袍前襟,手里端着喝剩半杯的雷司令,冰凉的杯壁正贴住锁骨下方某处暗红印记。
"程先生要不要尝尝看?"法国女人晃着酒杯走下台阶,脚链在寂静中叮当作响,"岳女士往沙拉里加了迷迭香,就像她往红茶里加苦艾酒那样令人惊喜。"
岳婆感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当浑身湿透的Lyona按响门铃求助时,她绝不会想到这个巴黎画廊主的造访会演变成持续九十天的危险游戏。此刻料理台的裂缝正缓缓爬向那盆被冷落的土豆沙拉,就像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
Lyona用银叉戳起一块土豆时,水晶吊灯突然熄灭。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将三人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程野的腕表在暗中泛起幽蓝荧光,岳婆记得这是去年女儿送的三十岁生日礼物——而此刻女儿正在三千公里外的苏黎世参加学术会议。
"听说中国人讲究'食补'?"Lyona的叉尖在沙拉碗沿划出刺耳声响,"这道菜同时用了东方的小葱和西方的第戎芥末,就像某些…兼容并蓄的关系。"她突然倾身越过餐桌,唇齿间的葡萄酒气息拂过程野的耳垂:"程先生觉得哪种调料更刺激?"
岳婆猛地起身,餐椅在地面刮出尖锐悲鸣。冷藏室的低温顺着裙摆攀上脊背,她想起女儿婚礼那天,程野在更衣室帮她调整珍珠项链时,手指也是这样冰凉。那串项链此刻正躺在Lyona的梳妆台上,旁边是半瓶偷来的ChanelN°5。
"妈要去哪?"程野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腻。岳婆握紧流理台边缘,看着Lyona将最后一块土豆喂进程野嘴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看着丈夫咽下掺了安眠药的红酒。不同的是,这次沙拉里放的是能诱发心悸的毛地黄提取物。
Lyona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法国女人从睡袍口袋掏出个琥珀色小瓶:"亲爱的岳,你该换家化工品店了。"她旋开瓶盖将液体倾倒在沙拉里,番茄立即泛起诡异泡沫,"真正的艺术家从不用半成品。"
程野的瞳孔开始不正常地扩散,他扯开领带时露出颈侧新鲜的抓痕。岳婆终于意识到这场游戏里从来只有两个玩家,而自己始终是餐桌上那盘被解构重组的土豆沙拉。当警笛声由远及近时,Lyona正哼着《玫瑰人生》擦拭叉子,而程野的智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锁屏照片是女儿在苏黎世酒店前与金发男子的拥吻照。
晨光刺破云层时,岳婆看着警车红蓝闪烁的顶灯想,或许真正的迷局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了。她端起那盆融化的土豆沙拉走向玄关,突然发现Lyona留在门厅的行李箱夹层里,塞满不同国家的离婚协议书和泛黄的医院诊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