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镜映出萧玉容半褪的绛红纱衣,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椒房殿内蜿蜒成诡谲的图腾。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划过案头密信,烛火在信笺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北境兵变"四个字切割得支离破碎。殿外更漏声穿透三重锦帷,与榻边悬挂的青铜剑穗相撞,发出细碎的金属颤音。
"母后深夜召见,可是为着西疆盐铁案?"赵元启玄色蟒袍的下摆还沾着夜露,目光却精准落在母亲颈间欲坠的珍珠璎珞。案几上的密折被玉容用银簪挑开火漆,羊皮地图在烛光下展开时,两人的手指在凉州地界有了刹那交叠。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在密闭空间发酵,屏风后的铜雀灯突然爆出灯花,惊得玉容腕间翡翠镯撞上青玉笔洗,清脆声响中半幅衣袖已滑落至肘间。
元启突然握住母亲欲缩回的手,拇指重重碾过她掌心的旧箭疤:"当年猎场遇刺,母后为护儿臣留下的这道疤,倒比兵符更令儿臣刻骨铭心。"他说话时气息拂动玉容耳畔的东珠耳珰,案上密报被突然掀起的穿堂风卷落满地,露出压在底层的北狄求和书——那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和亲对象,正是玉容嫡亲的幼女平阳公主。
窗外骤起的惊雷劈开夜幕,雨滴砸在琉璃瓦上的声响恰好掩盖了锦缎撕裂的细微动静。当元启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玉容后腰时,她发间的九鸾衔珠步摇正巧抵住儿子喉结:"陛下可知,此刻紫宸殿的龙案上,摆着三份弹劾你私调禁军的奏章?"话音未落,年轻帝王已咬住那支颤动的金步摇,在暴雨声中含糊低笑:"那母后又是否知晓,御史台半数官员的命门,都锁在儿臣的玄铁密匣里?"
五更梆子敲响时,浸透雨水的更声穿过三重宫墙,惊醒了蜷在貂裘中的平阳公主。她攥着绣了一半的并蒂莲香囊坐起,却不知此刻母后寝殿的沉香木地板上,正躺着被撕成碎片的和亲文书。泛着冷光的匕首贴着玉容脊线游走,元启的声音混着窗外渐歇的雨声:"北狄王昨日暴毙,儿臣送的鹿茸酒可还合他口味?"玉容反手握住利刃,血珠顺着雪腕滴落在散开的奏章上,恰巧染红了"立后"二字。
晨光初现时,掌事宫女在殿外瞥见天子冠冕的十二旒玉藻仍在微微晃动。熏笼里新添的苏合香盖不住某种隐秘的气息,而玉容正在妆台前用螺子黛描画眉峰,铜镜里映出元启将兵符塞进她贴身荷包的动作。"母后可知,昨夜西郊大营的三万精骑已改换旌旗?"他说话时指尖划过荷包上歪斜的平安结——那是他十二岁初上战场前,玉容彻夜未眠编就的。
当朝会上元启宣布平阳公主染疾暂缓婚期时,玉容正把玩着北狄使臣进贡的嵌宝匕首。锋刃出鞘的瞬间,她看见刀身映出的眉眼与儿子有七分相似。退朝后,元启在御花园掐断探子脖颈时,鲜血溅上他袖口暗绣的龙纹,那针脚正是玉容当年亲手所缝。
夜幕再临,钦天监的星盘显示紫微星光芒大盛,而冷宫枯井下的密道里,玉容的绢鞋正踩过某位老臣的认罪血书。当元启扯落她发间最后一支金簪时,朱雀门外的叛军号角恰好响起,母子俩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对视而笑——这场酝酿十年的棋局,终于到了收官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