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刊
陶德权
2025-08-11 08:18:40
那年教室总飘着粉笔灰混合风油精的气味。我的帆布鞋尖抵着第四排课桌的锈铁支架,余光里是林夏挽到肘弯的蓝白校服袖口。她总用铅笔尾端戳我手背借橡皮,指尖残留着修正液干涸的月牙白。
雨季来临时,窗玻璃会结满细密水珠。林夏用指甲在雾气上画迷宫,说这是通往平行时空的星图。我盯着她耳后碎发被电扇吹起的弧度,突然发现她校牌挂绳下藏着道淡粉疤痕,像片被揉皱的樱花。
午休时分总有人偷传言情小说。林夏把书页折在物理练习册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有次她突然转头,鼻尖差点撞上我举着水杯的手腕。我们同时后仰,课桌抽屉里滚出半包话梅糖。
值日生名单把我们框在同一格时,她踮脚擦黑板的样子像在跳芭蕾。粉笔灰落在她马尾辫发梢,我鬼使神差说了句"你头发沾雪了"。她转身时运动鞋在地面蹭出半道弧,黄昏的光线恰好切开我们之间的尘埃。
二月末的流感让教室充满板蓝根味道。林夏把保温杯推过三八线,杯盖上的维尼熊贴纸已经卷边。我感冒请假三天后返校,发现课桌洞里塞着用作业纸折的千纸鹤,翅膀上用红笔写着《赤壁赋》默写重点。
愚人节那天她在我草稿本画满猪头,却在放学后往我车筐塞了袋枇杷膏。我们开始共用同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解题时咬笔帽的习惯传染给了我。有次模拟考收卷时,两张答题卡意外粘在一起,监考老师撕开时发出响亮的"啵"声。
蝉鸣最盛的午后,林夏突然把校服外套反穿。我瞥见她后颈处透出的白色吊带绳结,像只误入领口的白蝶。那天之后我们不再传纸条,她开始用左手撑脸朝向右窗听课,我练习册上的字迹越来越像她的瘦金体。
毕业前大扫除,我们在储物柜深处发现当年传阅的小说。书页间夹着干枯的紫藤花瓣,林夏突然说:"其实我画迷宫那天,你在玻璃反光里偷看我。"三十八度的风穿过空荡教室,把这句话吹散在铁质课桌的刮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