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轰鸣,林淑芬把最后一片带鱼裹上淀粉时,手机屏幕在围裙口袋里震了三次。油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她看见丈夫王志刚的微信头像旁跳出一行字:「今晚加班,不用留饭。」
砧板上的西蓝花还淌着水珠,像极了她此刻黏腻的呼吸。这是本月第17次「加班」,而王志刚的衬衫领口,上周沾着不属于这个家的香水味。
「妈妈,数学卷子要签字。」女儿从书包里抽出满江红的试卷,78分的数字刺得人眼眶发酸。林淑芬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她攥着985大学录取通知书站在教务处门口,系主任说:「女孩子读研耽误婚嫁。」
此刻她站在落地镜前,看见的却是腰间赘肉、法令纹和永远洗不净的葱蒜味。直到在社区超市撞见丈夫搂着穿真丝套装的年轻女人,对方LV包链折射的光晃得她视网膜生疼——那姑娘的眉眼,像极了她大学毕业照里神采飞扬的自己。
「王太太,您先生在我们美容院存了五万疗程卡。」前台小妹递来的收据单上,消费日期是女儿高烧39度的深夜。林淑芬摸着起球的毛衣袖口,突然笑出声来。原来婚姻就像她每天裹剩菜的保鲜膜,看似完整,内里早已腐败溃烂。
社区广场舞的音乐准时响起,她混在穿玫红色舞裙的人群里旋转。某个瞬间,她故意踩错节拍撞向领舞的刘姐,对方脖颈后的草莓印新鲜得像是刚摘的朱砂梅。
「听说老张升副总了?」「可不是,他老婆昨天刚提了辆保时捷。」主妇们的窃语在香奈儿五号与六神花露水混杂的空气里发酵。林淑芬数着舞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像超市货架上的临期酸奶——明明还在保质期内,却要被扔进降价区。
深夜两点,她摸黑打开女儿房间。台灯下压着的小说里用荧光笔划着:「妈妈是困在时间胶囊里的木乃伊。」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照片,1998年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奖状在她身后熠熠生辉。
当王志刚提出离婚那日,台风正在登陆。林淑芬安静地擦着青花瓷碗,突然松手任其摔成满地锋刃。「这些年我擦掉的,」她踩过瓷片走向玄关,「够买三个景德镇窑厂了。」
44章「最坏的可能」在此刻轰然炸开——律师事务所里,她将一沓文件推给对面脸色铁青的男人。银行流水显示,王志刚三年间向某账户转账87万,而那个账户属于他持股的皮包公司。
「重婚罪判多少年,王总比我清楚吧?」林淑芬抿了口美式咖啡,指甲上新做的车厘子色在阳光下像凝固的血。她想起上个月报的财务培训班,那些熬夜啃过的《公司法》此刻正在舌底泛起回甘。
社区超市的八卦中心换了主角。「听说了吗?林淑芬要开烘焙工作室!」「她做的提拉米苏在业主群卖疯了。」曾经嘲笑她土气的阔太们,如今追着问能否入股。
女儿把大学志愿从「师范」改成「人工智能」那天,林淑芬正对着满屏订单核对物流信息。烤箱提示音响起时,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实验室里的离心机,两种机械音隔着时空产生量子纠缠。
平安夜那场同学会,她穿着定制西装出现。老同学们惊呼着围上来时,落地窗外正飘着雪。王志刚的新欢在洗手间堵住她:「你以为赢了?他马上要破产了。」
「我知道,」林淑芬对着镜子补口红,「那家空壳公司的债务纠纷,还是我匿名举报的。」镜中倒映着对方瞬间惨白的脸,像极了那年打翻的粉底液。
此刻她站在自己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城市灯火如星子坠落。烤箱里的面包正膨胀出完美弧度,如同中年女性被折叠后又重新舒展的人生。社区广场舞的音乐隐约飘来,这次她跟着哼唱,在财务报表与蛋糕订单的间隙,终于听清了歌词里那句:「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