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的春晚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调倒数计时,窗外炸开的烟花将12岁少女A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她攥着刚从父亲书房翻出的病历本,薄纸在掌心皱成扭曲的漩涡。诊断栏里"先天性子宫发育不全"的字样,像除夕饺子锅里翻腾的气泡,咕嘟咕嘟灼烧着视网膜。
这个本该充满糖瓜甜味的夜晚,突然被撒了把粗粝的盐。母亲端着刚出锅的元宝饺推门进来时,少女A正蜷缩在飘窗角落,玻璃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楼下孩童追逐的身影。饺子馅的韭香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体育课初潮缺席的尴尬,想起母亲总说"等过了年带你去检查"时闪烁的眼神。
"妈,我是不是永远当不了…"质问卡在喉咙里变成哽咽。母亲手中瓷盘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颤音,三十八岁女人保养得宜的面具裂开细纹。这个在国企当财务总监的女强人,此刻抖着手去够滚落在地的饺子,韭菜鸡蛋馅在米色地毯上洇出可疑的污渍。
父亲提着茅台酒推门而入时,撞见的就是这般荒诞场景。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散落几绺,他盯着被女儿攥出褶皱的病历本,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发出声音:"本来想过完年…"话音未落,窗外十二点的钟声轰然炸响,整座城市的烟花同时升空,照亮客厅墙上那张"五好家庭"奖状的金色镶边。
少女A冲进飘着雪霰的除夕夜时,棉拖鞋还沾着地毯上的韭菜碎。寒风卷着红色鞭炮纸屑扑在脸上,她却在羽绒服口袋里摸到去年奶奶塞的压岁红包。绒布面料已经被磨得起球,就像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那个总说"丫头要多吃桂圆养身子"的奶奶,是否早就知晓这个秘密?
街角便利店透出的暖光引诱着冻僵的脚趾,少女A用压岁钱买了人生第一包烟。薄荷爆珠在齿间碎裂的瞬间,呛出的眼泪模糊了玻璃橱窗上的新年装饰。映在玻璃上的娇小身影突然与三个月前的自己重叠:那时她还在为买粉色还是蓝色的卫生巾与母亲赌气,此刻却对着"幼稚子宫"的诊断证明发呆。
母亲追来时穿着室内的珊瑚绒拖鞋,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这个总把"为你好"挂在嘴边的女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蹲在便利店台阶前。她颤抖着去握女儿冻红的手,却被少女A掌心的病历本硌疼——那些被刻意回避的妇科检查,那些以"发育晚"为借口的安慰,在这个本该团圆的夜晚碎成一地无法拼凑的谎言。
远处传来寺庙的新年钟声,108下撞击震得便利店玻璃嗡嗡作响。少女A突然想起生物课本里关于蝉蜕的插图,此刻她正清晰听见某种外壳开裂的细响。母亲仍在絮絮说着早期治疗的方案,而她盯着橱窗里倒映的母女身影,突然发现那个总是仰视的角度,不知何时已变成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