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门被甩上的巨响震得我手抖洒了半杯牛奶。罪魁祸首正踮着脚尖在橱柜里翻找草莓果酱,两条浅金色马尾随着动作晃出耀眼的弧线——这是林小夏搬进我公寓的第三天。
「说过多少次别穿我的运动裤!」我盯着她裤脚拖地的滑稽模样,那是我高中校队纪念款。她叼着面包片转身,腮帮鼓得像仓鼠:「谁让房东只给配三条窗帘?而且这条裤子超适合当睡裤欸!」阳光从她发丝间漏进来时,我第27次后悔签下那份《特殊同居协议》。
事情要从上个月暴雨夜说起。作为勤工俭学的普通大三生,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时捡到了浑身湿透的她。少女攥着褪色的拍立得照片说「请收留我三个月」,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收银台积成小水洼。后来才知道那张照片里微笑的夫妇,正是半年前车祸去世的房东夫妇。
「今天有超——重要的事!」小夏突然凑近,蜂蜜松饼的甜香扑面而来。她指尖点在我课表上「影视鉴赏课」的空白格:「我要去你们学校当旁听生!」没等我反驳,她已套上oversize连帽卫衣,双马尾从兜帽里钻出来晃啊晃:「走啦走啦,要迟到了!」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让我太阳穴直跳。小夏趴在课桌上用彩色荧光笔涂鸦笔记本,薄荷绿短袜随着晃悠的小腿时隐时现。教授讲到《罗马假日》时,她突然拽我袖子:「如果是你,会选公主身份还是自由恋爱?」没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笑起来:「我选能天天吃冰淇淋的那个选项!」
深夜整理课堂笔记时,浴室传来走调的歌声。磨砂玻璃映出她哼着《残酷天使纲领》的剪影,泡沫顺着马尾往下滑。我正要敲门提醒她节约用水,歌声戛然而止。门缝里递出湿漉漉的漫画单行本:「第18页折角那段台词,帮我重写十种版本好不好?」
这样的日常持续两周后,我在她枕头下发现了带锁的日记本。封皮贴着褪色的迪士尼贴纸,内页夹着半张烧焦的机票——2019年7月,冲绳那霸机场。
梅雨季来临时,小夏开始频繁夜出。玄关总出现沾着夜露的帆布鞋,她常用的草莓发绳在凌晨三点的茶几上闪着微光。某天跟踪她到旧书市,却见她用流利的关西腔与古董店老板讨价还价,最后抱着昭和年代的电饭锅说明书笑成一团。
「这是语言天赋啦!」被质问时她正用镊子往模型船上粘桅杆,「小时候在邮轮上住过三年,甲板水手都教我骂人话哦。」说着突然用俄语念出普希金诗句,睫毛在台灯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那晚她破天荒谈起父母:「他们总说世界是拼图游戏,要收集够碎片才能看见全貌。」
转折发生在台风登陆夜。断电的公寓里,小夏裹着毛毯缩在沙发角,手机屏光照亮她发白的嘴唇。雷鸣炸响的瞬间,她突然钻进我怀里,发梢带着海盐洗发水的味道:「其实我见过你,在爸爸妈妈的追思会上。」原来那对总来便利店买薄荷烟的夫妇,正是她父母生前的科研伙伴。
「他们在找这个。」她掏出项链,吊坠里嵌着微型芯片,「关于深海探测器的最后数据。」窗外暴雨如注,她的颤抖透过布料传来:「三个月期限到了之后,我可能…」我没让她说完后半句。
第二天我们在图书馆地下室找到泛黄的实验日志,小夏用发卡撬锁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当投影仪亮起1998年的海底录像时,她指着闪烁的光点轻呼:「这是爸爸说的『海底极光』!」我们额头几乎相贴,能数清她瞳孔里跳动的蓝色光斑。
最终期限前夜,她换上初见时的海军风连衣裙,双马尾系着崭新的星空缎带。「要去看真正的极光吗?」她晃着两张飞往特罗姆瑟的机票,鼻尖冻得发红。舷窗外的绿光开始流动时,她靠在我肩上呢喃:「其实三个月前的暴雨夜,是我故意弄湿自己等你捡到的。」
此刻机舱灯光渐暗,她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同居协议》,补充条款的墨迹还未干透:「若双方未提出异议,则合约自动续期——直到看遍世界所有极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