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春夜总带着三分醉意。鸭川沿岸的灯笼次第亮起时,千本鸟居的朱红在暮色里褪成暧昧的胭脂色。美咲裹紧浅葱色羽织匆匆穿过二年坂,木屐敲击石阶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狸猫石像。她没注意到,身后飘落的八重樱瓣正诡异地悬停在半空。
居酒屋暖帘后溢出的三味线声突然变调。美咲驻足在哲学之道转角,发现本该闭合的伏见稻荷分社鸟居竟洞开着。月光透过层叠的朱红梁柱,在地上投出狐狸形状的光斑。当她数到第九十九座鸟居时,空气里浮起带着松脂香的白雾,耳畔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那绝不是人类能织就的绸缎之声。
「这位姬君,可是迷了路?」低沉的关西腔裹着梅子酒的气息拂过后颈。转身瞬间,美咲撞进一双鎏金的瞳孔。披着月白直垂的青年斜倚在鸟居上,发间垂落的银丝在夜风里泛着幽蓝磷光。最令人惊异的是他身后蓬松摆动的尾巴,每根毛发都像浸过银河碎屑般闪烁。
自称「银次郎」的妖怪随手折下枝垂樱,花瓣落地竟化作萤火虫盘旋。他带着美咲穿越时空交错的巷弄:在衹园祭的山鉾车顶眺望平成年代的霓虹灯海,用妖火点燃江户时代的提灯铺子,最后停驻在三十三间堂的回廊。当千手观音的慈悲目光穿透夜色,银次郎的指尖抚过美咲发间的花簪,千年古刹的梁柱突然开出大朵大朵的夜樱。
子夜时分,银次郎将美咲引至深山的露天温泉。氤氲水汽中,他褪去人形伪装,九条狐尾在月光下舒展如银河倾泻。温泉池底的鹅卵石突然活过来,化作带着面具的河童侍者端来冰镇青梅酒。美咲发现水面倒影里的自己竟穿着平安时代的十二单衣,发间别着银次郎用妖力凝成的水晶簪。
「姬君可知晓?人类的心跳声在妖怪耳中,比最珍贵的妖玉更动听。」银次郎的尾巴卷住美咲手腕时,潭水突然沸腾般泛起金粉。远处传来百鬼夜行的鼓乐,青行灯的鬼火为这对异界恋人织就琉璃穹顶。当美咲的指尖触碰到狐妖心口时,整个山林的树叶都发出风铃般的清响。
破晓前最后的疯狂发生在鸭川三角洲。银次郎的妖力具象化成发光的锦鲤群,衔着美咲的和服腰带在河面画出桔梗纹。当第一缕阳光刺穿云层时,狐妖在恋人唇间留下带着梅香的血契。消失前他塞给美咲一支狐面簪:「待下个朔月之夜,姬君去贵船神社求支「异界缘结签」罢。
三个月后,美咲在贵船神社的流水素面宴上,看见某位穿着高定西装的财阀公子。那人转身举杯时,后颈隐约露出狐狸形状的胎记,西装口袋露出半截水晶簪穗——正是那夜温泉畔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