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斜斜照进教室,在草稿纸上投下几何图案的光斑。我咬着笔杆盯着最后一道三角函数题,粉笔灰簌簌落在习题册上,讲台上值日的同学正在擦黑板。
"这里应该用辅助角公式。"带着茉莉花茶香气的笔记本突然推到我面前,班长林夏的圆珠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你看,把sinx和cosx合并成√2sin(x+π/4),是不是就解开了?"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个总是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总让我想起老家院子里那棵开得不管不顾的玉兰树。她每周三放学后雷打不动地留在教室,说是要"帮助后进同学",但我知道全年级前十的她根本不需要值日加分。
"又在发呆?"她突然把保温杯推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我妈炖的银耳雪梨,润肺的。"我手忙脚乱接住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到耳尖。她总这样,像阵穿堂风似的打破别人设好的安全距离。
真正转折发生在校运会前夕。当我在器材室整理号码布时,林夏抱着两箱矿泉水闯进来,马尾辫被汗水黏在颈侧。"文艺委员请假了,闭幕式朗诵缺人。"她眼睛亮得惊人,"你初中的获奖证书我在档案室见过。"
我手里的别针掉了一地。三年前在县城中学的演讲比赛,连班主任都不知道我曾拿过二等奖。她怎么…
校运会闭幕式当晚,主席台的射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夏把朗诵稿第三段划上荧光标记:"这段换气点在逗号后0.5秒,像这样——"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按在自己肋间,棉质校服下传来清晰的震动,"感受到横膈膜运动了吗?"
我触电般缩回手,她却笑得前仰后合:"医学生姐姐教我的发声方法,吓到你了?"夜空中的猎户座腰带在她身后闪烁,我想起小时候在瓜棚看星的夏夜,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悸动。
真正站在聚光灯下那刻,攥紧的稿纸在掌心洇出潮痕。直到听见观众席传来清脆的击掌声——林夏站在控制台前,用我教她的莫尔斯电码节奏打着拍子。那些在午休时间用圆珠笔敲击课桌的秘密练习,此刻化作穿过黑暗的光束。
后来我们常在顶楼天台复盘活动。她总带着保温饭盒,说是家里炖汤总多出一人份。有次下暴雨被困在器材室,她哼着《晴天》用体操垫搭临时帐篷,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月光下像串散落的星星。
高考前最后一次班会,她在我的同学录上画了朵简笔玉兰花。"记得冰柜第三层最里面,"临走时她眨眨眼,"给你留了荔枝味冰棒。"我在蝉鸣声里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发现所有辅导笔记的页脚,都用极小的字写着同一句里尔克的诗: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七月返校取录取通知书时,保安大叔递来寄存的包裹。打开是那本《百年孤独》,扉页新添了行字:"马孔多的雨季结束了,我们的夏天正要开始。"压在书页间的荔枝味棒冰包装纸,在阳光下泛着虹彩。